书院这次的祭孔,相比较于往年增加了四个环节,即迎神、送神、鼓队和合唱。后二者都是礼乐的威仪需要,加入自然可以理解。而前两者迎神和送神则不容易理解,甚至会被人误认为是搞迷信,但实质上“迎神”和“送神”这两个环节与儒家根本的心性论密切相关,可以说是儒家心性论的直接体现。
我们要搞清楚迎神送神之前,首先要明白何为“神”这个问题,才好讨论“迎神”和“送神”之事,这也是符合逻辑的。神,从字形看,是一个示字旁加上一个申字所构成的。示,天垂象也。申,上下通达的意思。所以神的意思是通达天道。那如何是天道呢?原来这个天并非指自然之天,而是带有哲学本体意味的符号,是指事物的本性或本体而言的。汉语中有个词汇叫做“神明”,这个词很明确地阐发出“天道”的内涵。一言以蔽之,“明”即是天道。
“明”是指“明德”而言,“明德”二字是整篇《大学》的核心。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。那么明德的具体内涵是指什么呢?朱熹在《大学章句》中解释道:“明德者,人之所得乎天,而虚灵不昧,以具众理以应万事者也。”在此,朱熹分三个层面阐释了“明德”的内涵——即地位、主体和作用。第一,明德是来源于本体的,是生命的核心和基本,这是明德的地位。
第二,就主体而言,虚灵不昧即是。所谓“虚灵不昧”的意思,就是指人心的了知功能,也就是“灵”字的内义。但要注意的是,明德是单指“了知功能”而立言的,而不包含人的心念或感情等等,那些都是被了知的对象。要排除这些,将“明德”单独提出来即是,所以说“虚灵”是也。“虚”是指人心无念平和的状态而言,能够知晓这个“无念平和”状态的,就是“灵”。所以“虚”只是为了更加方便地认识“灵”而创造的一个相对较好的心理环境,只是手段不是目标,不可认指为月。否则称呼“虚德”即可,但经典中却是明明白白地称呼“明德”的。“灵”“明”二字是同义词,可知“灵明”才是主体。王阳明也说:“盖天地万物与人,原是一体,其发窍之最精处,是人心一点灵明。”这也是一个佐证。
第三,从“明德”的作用而言,就是“以应万物”。
行文至此,大家便会发现,“明明德”中的能明的与所明的原是一体,没有主客体之分,是“明德”自己认识了自己。回过头来,我们再来看“神明”一词,就会发现是“通达明德”的意义。通达与明德为一,通达即是明德。这就是儒家的心性论的中心所在,也是我们这次要讨论的迎神的“神”的内在含义。
天道作为本体具有“不变”的特点,而“明德”正是不变不动的。我们白日里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,睡梦中也晓得自己的梦境。再者,我们的记忆具有连续性,这都可以证明“明德”是不变的。作为人类心理机制的最底层和最基本的工作者,“明德”若是变化,那人的记忆就应该是片段性的。知晓尚且不能,如何有记忆?但现实生活中,我们能够记住昨日之事,这就证明“明德”不会变化。
那么大家就会产生一个疑问,既然“明德”没有变化、恒常存在,那如何能迎来送往呢?须知我们迎来送往的目的在于升起诚敬谦和之心以便能够认识“明德”,进而可以“新人”乃至于“止于至善”,这是一条自我修养的完善之路。子曰:“祭如在,祭神如神在。”祭和祭神分别指祭祀鬼神而言。值得一提的是,儒家的鬼神观与平时民间的鬼神观大相径庭。朱子在《中庸章句》中说:“至而伸者为神,返而归者为鬼”,这是儒家鬼神观的内涵之一。儒门常讲“放之周弥六合,卷之退藏于密”者是,就是说心性的本体和应物。一定程度上说,祭祀是认识心性之路。而祭孔的仪式则是令人感念孔子的恩德,在诚敬之心中认识心性。心性论是儒家的核心,仪式是围绕核心而设的。这才是“迎神”与“送神”的内涵所在。可见祭孔中加入这两个环节是合理的,不是迷信。